母情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3-13 22:47:53

本文作者:吴艳龙


自从来到呼市,干点杂活,挣点小钱,还蛮不自由,清明也未能归省祭拜故人。然而每到逢时过节总会亦真亦幻地梦到母亲,清瘦的大高个,满脸的皱褶,含着纸烟,还是那样旁若无人地忙忙碌碌,不和人说话。醒来后,总会细细地咀嚼过去和母亲生活的那些岁月,并喋喋不休向妻讲述一番母亲的经历。

童年的时候,正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农民整天在社里战天斗地,搞水利,修田地。因为是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加之国外对中国"围追堵截",,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中。一九六二年,我村东,也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建了一条规模相当的防洪大坝,这条坝既可防洪,又可浇地。春季冰雪融化,夏天雨季洪水流下,下游几百亩农田都可以灌溉几次,挨着的邻村的农田也沾着不少光,一并灌溉。一年只要灌溉两次,一年无雨,庄稼长势也是苍翠茂盛。为了向苏联还债,全国都在响应“勒紧腰带过三年紧日子”的号召。种地纳粮,一到秋后,我亲见一辆辆解放牌拉粮汽车,从我家门前经过,向东北方向驶去。 联产承包后,没有资金投入,这道坝用了几年便不能再用了。农民也不愿各掏腰包,最后干脆废了。后来有人起房盖屋把坝上能撬动的石头也用了一些。但那条坝仍巍然屹立在村东。后来不知哪一年,政府忽然说在上游要重建一道新坝,继续灌溉下面的农田,为农民造福。为利用石料,把旧坝炸毁,石料全部用到上游,那时,几个村的民工出动,三轮,四轮往来运料,耗时三个月终于建成,当年秋后多雨,暴发几场山洪,把新坝冲的无影无踪,而旧坝已是断壁残垣,但遗址仍在。后来人们不禁要问,同是工程,质量不同,何也。这也大概是中饱私曩的缘故,后遂无问津者。

童年的记忆中,人们多数家贫,多子。我的父母整天在社里劳动,孩子们白天象孤儿一样,姊妹互相提携.,在街上,田野,到处游荡。谁都不想呆在家,家里什么也没有,饿了,去田野挑野菜,孩子们把嘴角吃的象雏鸟一样绿黄绿黃的。也因此有中毒的,姐姐不知吃了什么草中了毒像疯了一样,又唱又跳,我记得母亲到处找鱼骨头熬汤喂她。困了随便躺哪个旮旯睡着了。那时,姐姐就是妈妈,哥哥就是父亲照顾着弟弟妹妹。只有夕阳西下,母亲尖历地呼唤,我们才宿鸟一样回归。邻居有六个孩子,父母回家晚,晚上也未留意他们的孩子,待第二天早上发现少一个,最后在凉房里发现,卡在木架上已死了。

有时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准备了大瓷盘,于是我们猜到母亲一定要做好吃的,因为平日里是不动用大瓷盘的。她把我们斥退,让客人享用,我们在院外根本无心玩耍,偷偷溜到窗户下,踮起脚尖向家里窥探,父亲陪着客人,炕上摆着菜板,最显眼的是大瓷盘里金黄色的炒鸡蛋,煎油饼。我们真羡慕陪客的父亲能享用美食。此时我们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于是母亲提一块煎饼出来,给我们每人撕一小块。我们高兴地蹲在墙根下,狼吞虎咽地大嚼。吃完后还要把成天在外风吹曰晒干裂的手指吮的乳白。且希望客人别吃光了,剩下的我们姊妹会分的吃。但我从来不见母亲吃一口。 每到冬天农闲时节,母亲昼夜为我们缝补衣服,用麻绳绱鞋,麻绳是自家园子种的麻,秋后籽食,皮剥下凉干,母亲一截一截弥接,用牛拐骨做成的拨吊儿碾成了绳子。每当夜半醒来,见母亲披着棉袄在油灯下纳鞋底。 

我念书的时候,家里有了粮食,可以吃上玉米面窝头,人口少的人家可以偶尔吃顿馒头,众多人家还是吃玉米面。在记忆里玉米面做成的窝窝让人难以下咽,但那时是人们的主食,把玉米面稀释,发酵,倒入笼里一蒸,熟了便是一屉金黄的大饼,用刀裁了一块块就着酸菜吃。念书时,母亲便包了一堆做干粮,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每年夏天野游,条件好的孩子围坐成一团泡方便面,吃鸡蛋,馒头,像我和穷人家的孩子却远远躲去树根下啃窝头。 

母亲为了让我们都能上学,她决心养个母猪供孩子们念书。那时刚联产承包,农民可以自由搞活经济。母亲逮了只母猪崽,养大后,母猪发情,母亲用绳索套了母猪的一只蹄子,赶了十几里外有公猪的村子交配,母猪很快怀孕。工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猪崽分娩,在母亲的精心料理下,小崽子个个精壮活泼,跟着母猪像一个个闪亮的珍珠。母亲总是每天把垫猪窝的麦秸替换一次,新的铺进去,旧的陶出来,夏天,从不见母亲午睡,有时看到母亲在墙阴下挠着躺着的母猪,她的绫乱的头发上还挂着麦秸,那些小猪崽滚着母猪的奶头,幸福地吮着乳汁。生活渐好后,母亲给我们买了个半导体收音机,最让我们销魂饰骨是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听刘兰芳的《杨家将》,《岳飞传》,姊妹挤在一起,屏声敛气,此时,谁要弄出点动静,恨不得把他弄死。 

母亲养了十多年母猪,把我们姊妹供的念了小学,初中。孩子们长大后,各自谋生。我一直是母亲的思想包袱,到了我谈婚的年龄,她更心急如焚,夙夜忧叹。

母亲很坚强,但为了我她流过三次泪。当富贵村的三娃给我领来一个四川媳妇时, 母亲悲喜交集,她激动地第一次流泪,三娃找的是四川老婆,他经常从四川骗上女人向邻村的光棍汉推销谋取暴利。在八几年大搜捕的时候,他获罪被判刑。从此断了光棍汉的婚路。母亲平日喜欢和人调侃,但那天她没说一句话,她只坐在炕上,连饭也不做,还是来看媳妇儿的街坊四邻七手八脚帮忙做的饭,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时母亲的心态,也许很矛盾吧。后来我听得母亲对别人说,“我不想给我儿找四川媳妇儿,四川女人心硬,扔下孩子就跑了。” 可她也知道没有办法,本地人谁愿嫁一个又穷又丑又残的庄稼汉呢。自打四川媳妇过了门,母亲象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更像对待自己精心抚育的猪崽一样,她要把这个媳妇侍候的一心一意和儿子过日子,让她的这个残疾儿子一辈子有个完美幸福的家,这也是她这辈的心愿。但她心中老有一个结,那就是媳妇儿说不定哪天就偷偷跑了,随着日子的积累,母亲的这个结显得愈发强烈。

妻子临产时,母亲建议去旗医院,虽然本村有个接生的,但为了安全,母亲不怕花钱。于是全家动员,捆行李,带面食,端盆碗,备尿布。于是装了满满一四轮车,那时,四轮算是先进的交通工具了。万事俱备,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父亲开着四轮,母亲和媳妇坐在车上,一路顛簸向旗医院驶去。当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我记得媳妇挺着大肚子,穿的像个大熊猫坐在车上,母亲守在身边,她不时地捏捏媳妇穿的棉衣,给她系好扣子,同时把自己的围巾围在媳妇的脸上,而她自己正感冒咳嗽着。到现在,我的四川媳妇之所以一直没有偷跑和母亲对她无微不至的体恤有直接关系。我留在家里侍喂家畜,我后来听说在去医院的路上丟了一个给媳妇带的新枕头,一张新被子。母亲心疼了好几天。 

妻后来对我讲,孩子产下来母亲喜极而泣,手抖的捧不起熬好稀饭的碗,由护士端到妻子面前。这是母亲第二次流泪。妻子生产后,我去看望,她高兴的让我打电话告诉她的家人。母亲背后窃窃警告我“你只须装模作样,媳妇的家人上来一旦要人,事情就全荒了。”于是我听母亲之言向妻作谎,“那边回话,山高路远,即时难达, 寄钱而贺,聊表寸心”。我把母亲备的三百元钱向妻呈上,妻熙熙而乐,收下礼金。有了孙子,母亲象得了个稀世珍宝,在医院那些天,她几乎不吃不睡,时刻守在她们母子身边。因为她听说,医院有偷婴儿的事件。

母亲第三次流泪是下呼市,可巧那时呼市的姐姐也快要临产,母亲两头牵挂,进退两难,无奈呼市急催。我女儿刚满月,这一个月里,母亲和我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谨小慎微地婆娑着孩子。母亲走的那天早晨,她早早把孩子的尿布洗了,给媳妇熬了粥,取出孩子的一身干净衣服放在头顶。孩子正酣然熟睡,母亲又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又吻,嗅了又嗅,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入被窝,掉转头擦着眼泪走了。 

以后,每当孩子有个风吹草动,感冒发烧,母亲就心惊肉跳。由于过份地对媳妇儿的纠结,对孙子的溺爱,过份地熬夜,母亲患上了高血压。有一天,她在天还没亮起床后刚出了院子,高血压症状发作,她感觉剧烈头痛,父亲把她扶到炕上的时候,她开始呕吐,天亮后,出租车才赶来。农村交通落后,车颠到医院,距病发时已五个小时,加之医院条件落后,医生腐败堕落,母亲经过排队拍照检查,待输液时已下午二点 。

在她输液的时候,姊妹们赶到,她嘱托我们,“孩子们,妈的病别治了,劳人伤财,即使救活,也是废人,连累你们。”第二天,母亲病情加重, 她已不懂人世,输液时,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我在床头摁着她的手臂,她的力气大的惊人,她的眼睛也睁的大大的,灰蓝的没有光泽,她没有看我一眼,欠身的那一刻,眼睛直直地盯着窗户,好像看见了什么,说话含糊不清,但有时听见说的是村子里已经去世的人的名字,我想,她的灵魂是否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大夫进来后,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她才慢慢闭上眼睛睡去了。至此,她再也没有酲过来。 

夜半,我手抚母亲的额头,流着泪对身边的妻子说,"我有一种预感,觉得母亲活不了了"。妻一脸茫然,此时,我发现母亲虽然机械地呼吸着,眼角却溢出晶莹的泪滴。这说明有时她还是有意识的。 

母亲走的匆匆,母亲走的坚决,走的让我们魂牵梦绕,她才五十七岁。母亲住了一十三天医院,花费一万八千七百元,这全是我们姊妹东挪西借拼凑起来的,这是长眠在地下的母亲所不知道的啊。如果活到现在,国家高昂的医疗补贴,利用好的医疗条件,母亲或许不会过早的去世。

如果她还活着,我把她接下来,买她爱吃的新鲜蔬菜,把她的旱烟扔掉,去商店买了她爱抽的纸烟,她爱玩牌,带她去老年娱乐中心。但她更爱她的孙女,她会与她形影不离。

母亲死了三年以后,父亲找了个老伴儿,但他和老伴儿过了一年后又回到自己的老屋,那剪不断的情愫让他依然依恋那间与母亲生活过的老屋,直到现在。

孩子你慢慢来:龙应台

作者:龙应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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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虽然在那个年代穷过,饿过,但是,我还是感谢中国的正确领导,感谢我的母亲,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没有他们艰苦的劳动,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记住,娘永远是为了孩子,娘的一生,就是为儿女奋斗的一生 。我觉得母亲也是一个大太阳,让我们姊妹由穷到富饱受阳光的幸福。以前回到老家,我总是早早起来,坐在村东古老的石槽上,看着东方慢慢爬出的红太阳。 如今我漂泊在外,看到了幸福的曙光,国家正在实行战略计划,人民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中国带领人民胜利奔向二十一世纪,正在实现伟大的中国梦。

有一天,我忽然间突发奇想,我给老家的老爸打了电话,“爸,老家的东西都处理吧,该卖的卖,该扔的扔,只留两双筷子,两个碗则可"。

几年未回,未给母亲上坟填土。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今当清明,作文奠母,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母亲,我想你,敬你,爱你。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吴艳龙,内蒙古四子王旗库伦图乡六道沟村人,残疾农民,初中毕业,平日里写了许多文章。小说有《赌博记》,《月缺花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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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阳     阳

校对:青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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