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记忆

记忆中儿时的端午更具仪式感，那种浓郁的节日氛围丝毫不亚于过年。

每到端午母亲就会早早着手准备过节的东西。晾晒做甜醅的燕麦、烫炸油饼的面、蒸晶糕，泡包粽子的糯米，洗粽叶缝香包等等。而我最关心的是母亲给我和弟弟缝制香包的事情。

缝制香包在端午节所有事项里看上去是最细枝末节的活儿，却是最费心思和时间的工作。母亲需在半个月前从集市上买来各种颜色的丝线和布头做缝制香包的材料。开始制作时母亲先在布头上绘画出各种动物的图案，然后裁剪下来一针一线绣上眼睛，眉毛和胡子。母亲的手很灵巧，缝制的香包活灵活现，惟妙惟肖。什么蜈蚣啦，蛇啦，小老虎小公鸡啦，小狗小猫小鱼儿啦，但凡见过的小动物，母亲都能裁剪并绣出来。那些活灵活现的香包总能让我和弟弟在端午节那天引来众多小伙伴们无比羡慕的目光。

做甜胚是端午节必不可少的节目。在距离端午到来的前两天，母亲将挑拣摔打褪皮后的燕麦经过淘洗放到锅里蒸煮，火候要掌握的恰到好处。糊锅会严重影响甜胚的口感。当然，这期间需要不停的翻搅。经过两三个小时的蒸煮待燕麦变的松软，这时母亲撇掉锅里多余的汤汁，将煮好的燕麦一勺一勺晾到洗干净的案上。待燕麦完全凉透就可以装盆了。装盆在我看来是件很庄严神圣的事情，也是一盆甜胚酿的成功与否最关键的环节。

记不清何时起母亲将这一顶庄严的“关键”环节交由我来完成。听这么具有使命感的活儿，我有种莫名的激动，乐颠乐颠的把小手洗了又洗。开始装盆了，按照母亲的吩咐，我预先往干净的盆底撒一些酒曲，然后将配比好的酒曲撒进燕麦里，两只手搅拌均匀后一捧一捧放进瓷盆。切忌按压。最后用手轻轻抚平，蒙上干净的笼布，再找件干净的厚棉衣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放到温度适宜的地方。发酵成熟的过程大约需要两天时间。这期间母亲会有条不紊的炸油饼，包粽子，而我总是操心甜胚的成功与否……

最喜欢吃母亲炸的油饼了，纯胡麻油煎炸的油饼外黄内酥，再抹上香甜的晶糕或蜂蜜，可谓人间美味啊。

等待甜胚发酵成熟的过程与等待端午来临一样漫长与煎熬。好不容易过了一夜，我急不可待的一会儿凑到盆边闻闻，一会儿凑到盆边闻闻，直到端午节的头一天晚上，随着一股浓浓的芳香味愈来愈烈，一大盆香甜扑鼻的甜胚就出炉了。盛一些甜胚加上些许凉白开，一碗原生态让你回味无穷的自制美味佳肴就此诞生。

此刻我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看着一家人津津有味的吃着我酿制的甜胚时，心中是满满的成就感。

端午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仪式，那就是用清晨的露水洗脸。母亲说端午的露水可明目，不得眼疾。印象中，端午时田里黑油油的麦苗正准备抽穗，一株一株倔强的向上蹿，清晨的露珠还停留在麦苗的叶尖。用手轻轻抖动麦苗露珠便滑落手心。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清润眼睑的一刻，一股甘甜的清凉直抵心肺。

摘艾草折柳枝插在各个房间门上，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据说端午是一年中最毒的月份，插艾草柳枝可以起到辟邪祛毒之功效。插好艾草和柳枝母亲开始给家里所有的人绑花绳（用五种颜色的丝线拧在一起搓成的彩绳）给我和弟弟戴香包。挂上香包的姐弟俩急匆匆飞奔出去和小伙伴们比赛谁的香包又多又漂亮。通常情况下都是母亲绣的香包让我们姐弟有足够炫耀的资本，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我们又奔奔跳跳的回家享用哪些平日里不会有的美味……

岁月依旧，端午依旧，只是母亲渐渐老去，我们也一天天长大，儿时端午节的那些美食与趣事洋溢着的甜美的味道一直留在记忆深处。后来知道端午其实是人们深情缅怀诗人屈原的节日，我的内心突然间有股莫名的忧郁。

多年以后的一个端午，当我站在清澈平静的汨罗江畔举目远眺时，我的思绪被巨大的时光隧道隔成两半，一半是童年的快乐，一半是流淌在汨罗江上两千年前的忧伤……